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這十年來，我在軍醫體系外的醫院工作，發覺軍醫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所有的醫院都是國防部替你蓋好，你真的需要點甚麼設備，開口向國防部要要看，一次要不到，兩三次總會要到。只要用一點買武器的零頭，你就可以買到最好的設備。軍醫院一半以上的人事成本是由國防部來負擔，你不必擔心經營不善醫院會倒，就算快倒了，也有國防部替你撐著。你不必擔心沒有住院醫師，每年都有學弟/妹從母校畢業挹注新血替你值班。

「軍醫院」就像國醫的「軍費生」一樣，你不必舉債去唸書，你不必去兼家教，安安穩穩唸你的書直到畢業。國防部撐著軍費生，也撐著軍醫院，但我不曉得為甚麼軍醫院老是像扶不起的阿斗？一般民眾聽到「軍醫」直覺是一種粗糙的醫療。我常跟同學聚會發現，許多同學服役八年退伍之後，原本以為可以大展鴻圖，但是把資歷一攤開，國軍XX醫院，唉！學弟/妹們可能已經知道下場怎樣了。當初八年退，真的是被騙了！我們原本是終身役，是誰也搶不走的鐵飯碗，在軍醫院窩個17.5年就可以領終身俸，好可惜呀！軍醫退役絕不會失業，但總覺得有志難伸。我有一位同學已經47歲了，目前還在陽明大學唸博士班，為甚麼？因為資歷不好老是被人欺負啊！你說辛不辛苦？

我當然不會羨慕終身俸，因為我退伍之後到美國拿到博士，我的住院醫師是在長庚及榮總訓練，我現在擁有陽明大學的兼任教職，資歷一攤開十分亮眼。有時覺得自己很自私，實習時看到軍醫院的爛，畢業後走基礎醫學；進入基礎學科之後發現國醫的長官根本不重視研究，又想退伍另謀發展。但如果我不自私，留在母校我能改變些甚麼？難道要我拿到終身俸之後再跳出來寫這些長官們不想看的東西？可以嗎？雖然我在服役的六年間並沒有得到甚麼完整的訓練，也曾對此感到忿忿不平，然而這十多年來，在我內心深處卻無法割捨對母校藕斷絲連的愛。

我希望軍醫的學長們細細思量，這三十多年來，軍醫院為甚麼越做越畏縮。你有十幾家醫院，每家的房舍都不小，為甚麼你會做到裏面的醫師分崩離析，退伍之後處處受人欺負？因為你忘了自己的根與本，你忘了自己當初是國防部讓你在遠低於民間大學醫學系的水準下進入國防醫學院習醫。畢業後你本末倒置，沒有把軍人放在心上，軍人不喜歡你，你又能吸引多少民眾病人？軍人沒健保時，你嫌替軍人看病沒賺頭，結果損失更大，軍人沒在外面批評你就不錯了， 豈敢介紹親友到你軍醫院看病。惡性循環，你怎麼去跟民間醫院競爭？

我希望新進的學弟/妹知道軍醫為什麼會沒落的原因，二十年前我就看穿了，但我無能為力去改變它。很慶幸自己當初能全身而退，沒想去拿甚麼好處，所以我可以在這兒寫出真實的一面。希望二十年後軍醫有一個全新的面貌，國軍XX醫院訓練出來的醫師就是品質的保證，不會再受到歧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