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兩個禮拜前，門診時遇到一位31歲的男性。他告訴我：他腹瀉將近一個月。這種主訴在腸胃科門診很常見，但我一見他就覺得不對。他肚子不痛，只是全身倦怠，而且有輕微發燒 (37.5 C)。抽血或許可以看出端倪，

CBC：WBC 3600/ul Segment 56.7%； Hb 10.4 g/L；Platelet 171000/ul
血液生化：ALT 56 U/L, AST 81 U/L, BUN 17 mg/dl, Cr 1.2 mg/dl, Na 137 mmol/L, K 4.5 mmol/L, CRP 0.656 mg/dl
病人的確有問題，只是一團迷霧，我首先想知到是否有肝膿瘍 (Liver abscess)，隔天親自替他做腹部超音波檢查，結果看不出肝臟有甚麼問題。 治療 “腹瀉” ，尤其是在公共衛生良好的台灣，很少會想到甚麼霍亂、傷寒之類的，但我有想過，可是一點也不像。病人可以吃東西、不會吐，但常常拉肚子，感覺很疲倦。A 型肝炎也有可能，但抽血診斷需要時間。

當醫師不難，但遇上這樣的病例，我直覺很難，眼前只能開抗生素 (Ciprofloxacin) 試試看。回診時，病人狀況沒有改善，我又給病人抽血檢查：

CBC：WBC 2300/ul, Segment 72%； Hb 9.9 g/dl； Platelet 152000/ul
血液生化： ALT 42 U/L, AST 100 U/L, CRP 6.86 mg/dl

一週前病人腎功能正常，為了替健保省幾十塊錢，你可能不會再開 BUN/Cr，但偏偏！

我想安排病人住院，但當時腸胃科滿床。在醫院待過的人都知道，急診室留觀的病患景象，有如打仗時野戰醫院的傷兵。於是我開了待床證，請他先回家，明天早上等通知入院。我把待床證交給一位國防學弟 (總醫師)，請他轉交給負責簽床的總醫師。我大概沒把病情講得很嚴重，總醫師好像忙得忘記了。第二天我有空就打開電腦看看病人住院沒，但等到晚上九點我要回家時，電腦還是沒有顯示病人住院。

我到總醫師辦公室，恰巧遇到那位國防學弟值班，他替我查了一下，病人的確還沒住院。接著他在負責簽床的總醫師桌上翻閱待床名單，真的，病人的待床證就夾在裏面。醫院裏白天沒床，但晚上常有空床，一則是有病人死亡，二則是有病人轉加護病房，---------，反正當時有床，我立刻打電話要病人連夜趕來住院。入院隔日早上有抽血，但沒等報告出來，病人就因急性腎衰竭而發生呼吸衰竭。

好家在！呼吸衰竭發生在醫院，插管後病人在加護病房恢復良好。要是當晚我沒叫病人來住院，讓呼吸衰竭發生在家裏，送到醫院時，十之八九會腦死，真險！

這個病人在加護病房做了一系列的檢查，最後確定診斷是「全身性紅斑狼瘡 (Systemic lupus erythematosus」。表面看起來真的沒有「狼瘡」，而且是男性 (此病絕大多數是女性)，重點是：初期症狀是腹瀉！不能說罕見，但的確不尋常。

不知怎麼的，我與 “全身性紅斑狼瘡” 這個診斷很有緣，以前當總醫師時遇過兩個病例，這位31歲的男性病人是我遇到的第三例以腸道的血管發炎表現。他的急性腎衰竭起因於嚴重的腎臟血管發炎，一個禮拜之內竟有如此戲劇性的變化，不可思議呀！

我怎會要病人連夜趕來住院？是直覺？還是緣份？

醫學很有趣，但人生也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