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回憶著老國防，難以理解一個大學生居然會留意著臂膀上的二條槓、三條槓，有點像幼稚園的小朋友數著一、二、三那樣天真。當掛上一條槓時，你會好奇地望著五年級學長們眼花撩亂、密密麻麻的臂章、然後年復一年慢慢地數，有一天你終於也掛上期盼已久的五條槓，那是國防醫學院的「特產」。如果少了那些「槓槓」，七年的「大學」生活中，你還能擷取些甚麼更珍貴的回憶？

跨越我們的二條槓像是跳過湍急的黑水溝，沒被淹死的同學好像都變老了，少了純真的笑容，多了些許的世故，這是一種成長的蛻變，一種無可逃避的轉化。換了一棟學生宿舍，領到三條槓的臂章，宛如在戰場上經過慘烈的撕殺後登上一座城堡，終於站上五條槓的中點。三條槓，可以用數的了。我驚訝的是，在我收藏的照片中，二條槓以後不再看到同學慶生的歡笑。三條槓似乎代表一個階段的成熟，大家的心思都放在課業上，生怕被降期或二一退學。

三上的課程有點複雜，神經解剖 (含實驗)、組織學 (含實驗)、胚胎學。這三門課的內容只能用 “多與雜” 來形容，尤其是神經解剖，很少人聽得懂教官上課在講些甚麼。對了，還有一門生物統計沒算進去。醫學系的學生似乎要靠共同筆記才能有效地學習，另一方面是為了考試，我覺得這是不得已的權宜之策，有時唸原文書真的很難趕上進度。我很鐵齒，到考前一週才開始看共筆，結果有點措手不及。唸了原文書，還自己做了筆記，發現共筆有許多我遺漏的東西，期中考沒把共筆讀熟，好些題目似曾相識，真的很遺憾！枉費我趕著把原文書唸完，似乎和考試有一點距離，唉！醫學知識浩瀚如煙海，絕非修完課就能精通，修過三上的課才讓我體會到醫學之難，難於上青天。

軍校學生好像比較有錢，我們修組織學實驗時，不少同學自購顯微鏡，四上病理學實驗也會用到，現在回想起來似無必要。我畢業當助教時才知道軍校很有錢，學生實驗需要甚麼儀器每年都有足夠的經費購買。上實驗課時，顯微鏡絕對一人一台，不怕你弄壞，弄壞了還有用不完的備份，其他國立大學的醫學院都沒比國醫有錢。考試前顯微鏡絕對開放到讓你看到不想再看，基本上無需自備一台，錢可以省下來做別的事。

三上的政治課是共黨理論批判，外加一門軍事學。現在提到共黨理論批判好像是在講笑話，當年我們的確很用心在研讀馬克斯的唯物辯證法，因為每年四月間有軍事院校的政治大考：一年級考國父思想與訓育專書，二年級考中國現代史與總統蔣公言行，三年級考共黨理論批判。課業已夠忙的了，政治大考前，還要集合在教室裏讀這些八股的東西。你幹也沒用，就是要考你，而且各個軍事院校還要比賽，我們是力拼倒數第二，不要墊底就好。

二、三年級每學期都有兩學分的軍事學，三上的軍事學很特別，內容是「戰術」的運用。不要懷疑，真的是要你摹擬連長、營長、師長在紙上調兵遣將。上課時同學都在看自己的書或睡覺，教官頗有風度，只顧在黑板上畫圖講解。以往的軍事學考試，考前教官都會給一些題庫，我們再去找答案做成共筆。三上的軍事學把大家難倒了，教官把「戰術」題庫給我們，真難呦！無人能解。不得已，只好把學長們的共筆印給大家參考，自求多福。期中考前那天晚上讀得好辛苦，簡直不知道在唸些甚麼，還好有幾題「非戰術」的題目可以硬背起來。考完軍事學，我不知道會不會及格，成績公怖時，我居然是少數六字頭及格的人。

期末考的軍事學更難了，同樣是有題無解。入伍結訓後，我與班長有幾次書信往來，但從沒想過會找他出來見面。為了要解這些「戰術」的題目，我打電話到他家裏詢問他部隊的電話，真的很難開口向他討救兵，他居然有空 (後來想想應該是刻意請假)。考前兩天的晚上我約他在台大對面的一家餐廳見面，那是入伍結訓後我們僅有的一次見面。我把考題給他看，他一一替我作圖詳解，沒想到帶兵打仗還蠻有趣的。因為隔天還有考試，我跟他相聚僅有短短兩小時，他還請我吃飯，我好像是在利用他，有點不好意思。考試在即，我真的顧不了那麼多了。

考前一天，我與寢室的同學一起研究戰術。我怕他們笑我，不敢告訴他們那是我入伍班長給我的標準答案，他們對我講的東西半信半疑，我只能想著：信不信由你嘍！考完成績公布時，我的分數讓大家嚇了一跳，九字頭的戰術專家。這門課有許多同學補考，可惜的是有幾位同學二一退學，就多一門軍事學。真的不能怪教官，考前兩週就把考題給我們了，而且是一字不差的考題！三上沒有國文、英文做緩衝，卻有一門難過的軍事學，稍不留意就二一了。國防的學則很硬，二一就會請你離開，這可能是我們期班最後一次有二一遭退學的學期。

三下的主課是生理學 (正課四學分，實驗二學分) 及微生物免疫學 (正課四學分，實驗二學分) ，這兩門算是醫學課程裏最容易的科目，好像沒聽說這學期有同學二一退學或補考沒過降期的。三條槓對我們期班而言算是平順的一年，然而又多了十幾位M81期的學長，那是因為四上的殺手--病理學。三條槓的生活十分單調，除了上課考試之外，很少有同學想辦活動，畢竟都已經撐到三條槓了，被當期或退學都不划算！寢室-教室-餐廳，這就是老國防三條槓的生活領域，大家真的變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