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做為一個國防醫學院的校友，我實在得顧及三總的面子，但有些事不說說，學弟們還老陶醉在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院長級人物錦上添花的迷湯裏。說出來希望學弟們不要在當了官之後又開始墨守成規。院長局長們別怕！這個網誌點閱的人不多，一些學長學弟會進來看看，如果有外人進來就讓他們笑話一下，自己也好有個警惕，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話說民國七、八十年代，三總的軍人或軍眷病房難得有一台可用的心電圖機器 (EKG)。只有菜鳥I1 (第一年實習醫師) 才會去借病房的EKG，十之八九會被氣到吐血。I2學聰明了，一定直接送病人去加護病房做EKG。但病人急救時需要做心肺復甦術，沒有心電圖行嗎？行！用手摸脈搏跳動，沒摸到脈搏就繼續心臟按摩吧。三十分鐘後，還是沒脈搏就可能回天乏術了。

但要如何知道心臟確實沒有電氣活性 (electric activity)呢？

沒辦法！病房班長推來的永遠是指針無法跳動的EKG。

怎麼辦？

還是沒辦法！

可是要宣告病人死亡一定要確定「心臟確實沒有電氣活性」耶，家屬就在外面等待你的宣告ㄡ！

三總買的EKG很特別，插電後指針雖無法跳動，但是那筆尖仍是熱的。只要你用手一拉，筆尖就會在感熱紙上劃出一條直線。就這樣「一條直線」，病人不管心臟怎樣，你說停了就停了，反正病人身體也冷了！每次我做完這種事，心裡總覺得毛毛的。據說人要死亡的剎那，靈魂會飄起來看下面正在急救的醫師，而那靈魂隨時可能再回到肉身。好可怕！當年做了那麼多讓病人靈魂恥笑的事！

沒辦法！還是沒辦法！你跟誰說都沒用！EKG 就是壞了！

誰教這裏是軍方病房！誰教你是軍人！誰教你是軍眷！

三總實習結束，院長禮貌上要感謝我們兩年的辛勞，因此辦了一個座談會。我想要不是各科總醫師為顧及院長顏面催促我們參加，那個座談會恐怕會門可羅雀。既然到場了一定有人會放砲，EKG自然也是焦點之一。唉呀！最後輪到院長做結論了。不聽還好，聽了會吐血。

院長說：你們 Intern 到三總來實習，就想像把自己當抹布一樣在地上抹兩年。(言下之意，你們這些抹布已經要被三總丟掉了，幹嘛還跟我提那麼多意見？)

好笑吧！要不要倒帶再聽清楚一點？若是你在現場，會不會幹！幹！幹！幹！幹！這就是座談會的結論？早知道就不要來，院長的水平也太差了吧！這種院長怎能上得了台面，太讓人失望了。

EKG呢？院長好像沒聽到耶！

畢業以後，在母校做了六年助教，給我些甚麼訓練那就別提了！ㄡ對了，我從中尉升到上尉，還算有升官啦！

離開國防醫學院，才是我人生的開始。還好我基礎打得好，又有醫師證書，先出國拿Ph.D.，年屆不惑才在台北榮總建立事業的基礎。國防醫學院，老覺得她是我醫學生涯的根；但不知怎麼的，有時又覺得自己像是失根的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