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在寫這個網誌以前，我不曾透露我學醫的初衷，那個初衷若沒有國防醫學院，就會變得平淡無奇，講出來你聽都不想聽，聽完之後，很快就會忘記。

當年收到國防醫學系的錄取通知後，我曾到陽明山走了好長的一段路，邊走邊想，於是童年的記憶慢慢浮現出來。下面是我曾寫過的一段文字：

我長得很壯，但孩提時期的小病真不少。我家住眷村，生病時都到村子裡的醫務所看病。後來醫務所關了，村子裡的軍醫相繼退役，就在附近的街道開設診所。上小學時，醫務所的黃醫官給我深刻的醫者肖像，在我童稚的眼光裏，他展現醫師的親和力與專業形象。也許只是短期的訓練班出身，但他對病患的用心不輸給國防的正期畢業生。上了國中以後，診所醫官的一舉一動都深深吸引著我。最後一次去看病是高三時，長大了，幻想也多了，曾經想像自己就是一位看診的醫師。

要說立志學醫，那是高中的事。當文科、商科、法律、工科都無法提起我的興趣時，我倒想起故鄉眷村裏的醫官。醫學系難考，眾所周知，民國七十年初，民間醫學系只有六個志願可選。我很早就料想會進入國防醫學院，因為我並不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可以考上當時的國立大學醫學系--台大、陽明，其後的事實證明我連私立的醫學系都考不上。因此我很珍惜國防醫學系，並感謝我的母校，要不是有這所入學門檻較低的醫學院，我這一生都很難踏進醫學的殿堂。

雖然我不很聰明，但卻十分認真，基礎醫學的每一門課我都下過很深的功夫。許多書唸過去，雖不曾出現在考卷上，但對我往後的研究工作卻產生深遠的影響。然而，在醫學院的最後三年裏，我對臨床醫學所下的功夫更深。畢業後雖然留在基礎學科，但是冥冥中自有安排，我不曾忘記眷村裏的醫官，走回臨床是我潛意識下的直覺。我只是個凡人，要說學醫的動機，真的很單純，就是想找回兒時的醫者記憶。

如果我不是唸國防醫學院，我的醫學生涯不會如此豐富。在國防的日子裏，我躲進一個自我陶醉的天堂，在那兒編織起美麗的夢想。若是我勉強進入私立醫學院，我得為一日三餐發愁，我得為每月的房租煩惱。畢業後，我必須拼命賺錢去還助學貸款。如果我不曾築夢，日後就不會去追夢，現在的我又會是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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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三十年了，現在每次上陽明山，我不時會憶起那年夏天一個人走在叢林間的漫長思索。儘管我一開始並不是真的很想唸軍校，但決定要去國防報到之後，在潛意識裡，我已經把自己與眷村裡的醫官連成一線。八月五日報到前，我不曾打聽、也不曉得有退輔會的代訓生，更不知代訓生將來的前景有多好；我甚至不清楚，為何通知單上寫著要我攜帶父親的退伍令。報到那天，我突然被通知可以選代訓生，只因我父親是個退役的軍人 (榮民)---我必須立刻做出這項決定！

我的同學考上中國醫學系，他正等著我放棄，然後遞補我的位置，接著考慮放棄中國醫學系；他只要代訓生，不要軍費生。當時我無法拋棄在腦中盤旋已久的初衷，去繼承父親留給我的榮民餘蔭；其實，穿上草綠軍服的一瞬間，它劃破了時空交織的界限，喚起烙印在我心深處塵封已久的記憶，軍旅的圖騰像野火般在我身上蔓延開來；我所要繼承的，不是父親的榮民餘蔭，而是他花費大半生，在逐漸老去的背影中，依然念念不忘的軍人血脈。這是個很愚蠢的想法，代訓生畢業後不用服兵役，直接到榮總服務；民國七十年代，會放棄代訓生的國防新生，恐怕只有我一人。

最後我放棄代訓生，選擇軍費生，我的同學遞補了那個代訓生的名額。

在那個錯誤的年代，我做了愚蠢的選擇，直到現在，我仍然不敢相信，我入伍時的學號 "12065"，竟然與我在榮總的醫師登號 "1265C" 雷同。當年習醫的初衷起於1265，未來也將終於1265，因為有我的父親與我的母校國防醫學院。

當你報名國防醫學系時，請先思考一下你想來國防的目的，如果軍費生是你的第一選擇，那你必須要有心裡準備，將來不管怎樣，Rain or Shine，你都是個醫官，而不只是一位普通的醫生；更重要的是，國防醫學院可能因你而興、因你而敗。對自費生與代訓生而言，醫學院與醫院有三大任務，其一為教學，其二為臨床，其三為研究，替自己設定一個習醫的初衷 (好的老師、好的醫師、或好的研究工作者)，國防醫學院很特殊，因為她是一所軍校，賺錢與升官絕對不會是她想要的初衷。如果她不是軍校，她跟台大、陽明、成大、長庚、北醫、高醫一樣，唸完以後，基本上，除了成為醫師之外，Nothing specia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