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去年此時，這裡最熱門的問題不是幾級分會錄取，那時大家還認為72級分穩上醫、牙，我當時也這麼想；學測成績公布後，第一週的問題多半是國防的生活，下部隊的問題，畢業後的出路，就讀後會不會再度體檢，但這些問題今年都不見了！73級分成了尷尬的分數，大家擔心到底要怎樣的分數才安全。當你報名國防醫學院時，確實需要把自己拉回現實，瞭解一下國防學生的生活。下面是幾篇去年的文章：
http://www.wretch.cc/blog/wleemc/10254793
http://www.wretch.cc/blog/wleemc/10256408
http://www.wretch.cc/blog/wleemc/10261114
http://www.wretch.cc/blog/wleemc/10276490

內務規定、服裝規定、上課規定，總而言之，都是規定。
我家的抽屜裡有幾個不銹鋼的大夾子，快三十年了，我一直沒丟掉；看到它們，我就想起一年級的床單。那幾個大夾子是用來把床單拉平後，夾在床頭與床尾的的鐵板邊緣，要多平，跟你說，要非常平，不夠平的話，弄點水把有皺紋的地方壓平。不管怎樣弄，床單就是要很平。

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床單雖然還是很平，但中間老是有個狹長的凹陷。我似乎忘了以前做了些甚麼事，可以把床單弄成那樣子，但一直記得新生那年 --- 那張很平很平的床單；直到現在，「完美」與「凹陷」的印象依然存在我的記憶裡。因為完美，有過埋怨；因為凹陷，所以懷念。

走進寢室，一眼望去，最顯眼不過的，就是那四張床單，好與不好，一看便知，但這有何意義？直到有一天，我走進手術室，看到外科醫師一絲不苟地替病人消毒皮膚，然後把整齊的中單鋪上去，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逐漸知道，當醫師就是要守規矩，不守規矩，你就有事，事出多了，即使自覺再好也沒人覺得你很好。

國防那張床很有趣，白天看著鋪得整齊的床單，不能躺下去可真讓人難受；也不知從哪一天開始，宿舍裡出現這樣的廣播：「待會而有長官要來視察，躺在床上的同學，請趕快起床坐在書桌前。」你操、你幹、還是得乖乖起床，也許現在學弟們的日子還是如此鮮活有趣。

這個網誌有一個味道，但並非每個人都會喜歡那個味道，我也不是天生就認同那種味道；如果三十年前有網路，我或許也會像考生一樣成為海畔好奇的逐臭之夫，漸漸習慣那種獨特的味道。

前些日子，有一位同學託我探望一位在榮總住院的學長，他高我約十期，當年在三總實習時，看他也算英姿勃發，走起路來氣宇軒昂，說起話來鏗鏘有力。但當我接近病床時，不敢相信那就是昔日三總的他，才大我十歲的學長，頭髮斑白、臉龐消瘦，鬍鬚凌亂，身體孱弱；微笑起來，在病中更顯蒼老，宛如醫院裡熟悉的榮民北背。在一陣錯愕中，我向他鞠躬問好。人生五、六十，好短又好快呀！曾經都是個軍校學生、曾經都是個實習醫師，一晃眼，一個是病人、一個是醫師，那些年、那些事，像鳳飛飛的老歌，我是一片雲，「身隨魂夢飛，來去無牽掛」。

生平第一次參加告別式，是送走我敬愛的母親。那天來了一位中年婦人，帶著她的兒子；我覺得好面熟，卻無法與眷村裡的人物連在一起。高中以後，我長住台北，對老家的人與事逐漸疏遠。距那個告別式的二十多年前，母親曾當褓母替人帶過一個小Baby；突然想起，那時我上小學五、六年級，小Baby已經是個會走路的小男孩，我還曾因他不聽話喜歡玩水而揍過他。

是甚麼因素讓一位媽媽帶著她的兒子來參加我母親的告別式？
我母親是一位典型的中國農村婦女，除了洗衣、做飯、帶小孩之外，只會做些縫紉針線的工作；她是個難得的大好人。我還記得一對年輕夫婦抱著裹在襁褓裡的嬰兒送到我家來時，看著小男孩像我一樣長大，他們始終認為，如果沒有我母親，他們該怎樣安心工作，一個家庭的日子又該怎麼過。我知道我母親的好，也知道他們感受到我母親的好，人走了，還剩下些甚麼？如果人死後有靈魂，當靈魂飄散之時，最希望看到的，不是虛偽的官場送別儀式，不是生前遺留下來的榮耀；而是當魂魄崩解的一霎間，看到有人真的記得你活著時候的好與善。

三十二歲以前，我有兩個家；一個是生育我的家，另一個是栽培我的家。我這一生有兩個母親，一個是餵我吃飯的母親，一個是教我知識的母親；前者是個沒多少人知道的大好人，後者是個許多人不曾瞭解的好地方。上個月我剛過完49歲生日，開始邁向人生五十。50歲，人生最後的黃金時刻，我該抓住甚麼？該放掉甚麼？

國中的一次作文課，題目是很俗的「我的志向」，當時真的沒甚麼特別的志向，既沒想要當醫師，也沒想要當軍人，於是順手寫了一篇我要當老師的文章。高一那年，作文課又是那個八股的「我的志向」，"當醫師" 不知怎樣發揮主題，"當軍人" 寫下去鐵定被同學嘲笑，於是又把國中那篇 "當老師" 的文章寫出來交差。三十多年過去，我，軍人當過了，醫師當過了，老師也當過了；其實，我最適合當老師，國中那篇才是我的真心話。國防醫學院讓我過了當軍人的癮，留下難忘的回憶，又讓我成為醫師，成為老師，在網路的世界裡，寫下這篇與你分享的國防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