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許多國防校友老想替自己辯解，當年進國防時大學聯考雖然不盡理想，但是經過七年的訓練之後，程度絕不亞於台大陽明。我必須點明國防校友，所謂「不盡理想」只包括前面那一半，後面那一半天份早就注定，當年醫學系軍費生動輒 150 名，在先天資質不良的情況下，後面那一半分發到總院之後，勢必造成軍醫內部的反淘汰，即使是三總，這種情況依然存在。

如果你不曾留校當過教官，你永遠不會明白我的觀點。醫師的教育，不只是教你看感冒，也不只是教你學開刀。老國防有四棟基礎醫學的大樓，生化、解剖、生理/藥理、微免/寄生蟲。生化學科最大，教授課程最多(以學分計)，包括普通化學、分析化學、有機化學、生物化學。解剖、生理/藥理、微免/寄生蟲課程以記憶為主，生化學科的課程是延續高中的化學，不只是純粹的記憶，裡面有許多基礎知識，更重要的是理解能力。

如果你在解剖、生理/藥理、微免/寄生蟲等學科當教官，與每個期班學生的接觸只有一學期，很難觀察到學弟們的資質與程度，而我在生化學科，一上普化、一下分析、二上有機、二下生化，這四門實驗課我都帶過，從 M88 到 M94，有些期班四個學期都被我帶過。我很少讓學生提早下課，每次實驗課從下午1:30到5:30，對這些學弟做過全面性的觀察。民國六十年以後，曾經留在生化學科的醫學系畢業生只有三位，我應該是最後一位，對醫學系學生可謂觀察入微、瞭若指掌。

很少人知道，民國七十年代，國防醫學院的長官對半數以上的學生資質十分擔心，那時國防醫學院的競爭力已在走下坡，這些資質不良的醫學系學生對軍醫未來的發展影響很大。我民國 78 年留校，生化學科對醫學系學生的資質也曾有過檯面下的討論，當時科內一半的老師是外聘，與民間大學醫學系相比，自然難以想像國防醫學系程度的低落。終身役於蔣經國辭世兩年後廢除 (M90)，M90/M91大學聯考錄取率已達六成，國防醫學系仍有落榜考生進來，這種情況大約要到 M95 以後，才有顯著的改善。

解剖學科的教官多半是國防醫、牙畢業，解剖學又多半以記憶為主，學生可以啃共筆渡過難關，渡不過的學生，當兩期之後退學，即便使用這樣的手段，仍然無法提升總體素質。生理/藥理與微免/寄生蟲等學科教官教授的課程很少，基本上，三年級以後，學生的資質不再成為話題，但潛在性的影響卻能持續到一、二十年之後，對軍醫院的長期發展造成難以估計的損傷。

在生化學科當教官的六年間，撇開考績對我的影響，純就以教學這一部分而言，我深深覺得，國防醫學系的校友在軍醫院的表現，實在愧對母校七年的栽培。民國六、七十年代 (M7X/M8X)，台灣各個大學經費來源都十分拮据，國防醫學院的生化與解剖學科提供給學生的教學資源，絕非台大/陽明能比；以同等的教學資源拿去教台大/陽明，至少能得到八成的教育回饋，但拿來教國防的學生，恐怕四成都不到，這就是現在軍醫院反淘汰的後遺症；版主無須贅言，相信近期畢業返回總院的 M100-M102 學弟都很清楚。

我第一次帶分析化學實驗時，有一位女老師是台大畢業，她告訴我，她們以前實驗課的「硝酸銀」是每組定額配給，實驗結束後，老師要用特殊方式回收銀鹽，再提供給下一班的學生使用。國防醫學院呢？太奢侈了，整罐「硝酸銀」擺在天平室，學生自己去秤 ；我民國 72 年一下修分析化學實驗，也沒聽說昂貴藥品要定額配給；我親自帶過六年實驗課，從沒想去回收使用過的銀鹽。你絕對難以想像，藥品儲存室內擺著一罐罐全新的硝酸銀，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當我實際參與母校的教學，看到三總的問題，再看到軍醫院的墮落，每個人都把自己的無能推給國防部，從來沒人去反省自己從母校寶貴的教學資源中得到多少智慧的成長？如果滿分是一百分，你自評能得到幾分？在你目前的位置上，你所擁有的智慧又能帶給學弟妹們甚麼啟發？如果不能，那你又豈能站在那個位置上？

「終身役」對國防醫學系而言，無疑是一個難以彌補的致命傷，當考生看到「終身役」三字，有多少人能看穿這是一個反攻大陸口號下的謊言；那個終身役最後改為八年，有潛力者紛紛求去，以國防醫學院當年豐沛的教學資源，卻無法培育出一流的醫師，提振軍醫院的醫療與研究品質，相信這是所有退役校友們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