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這個網誌的訪客，從草創到現在，除了考生、校友、國醫學弟妹，及對國防醫學院有興趣的讀者之外，還包括「軍人」、「醫師」，加上「軍人與醫師的朋友」。其實，我比較好奇的是 M82 期同學的想法，因為在他們的記憶中，我壓根兒不是寫這類文章的人；榮總的同事看了也可能會跌破眼鏡，因為我的話不多，面相單純，思考怎竟如此複雜。

最近與一位即將退役的OO官校畢業生寫悄悄話，內容不便透露，但某些情境勾起我三十年前的回憶。我民國 71 年入伍，今年是 101 年，101 - 71 = 30。

套一句老同學沈高輝的話，人的可塑性真大，大到三十年後都難以想像，那個 18 歲的大男孩今天怎會變成這樣。我高中畢業那年並不想唸軍校，民國 70 年代，要考上國防醫學系實在太容易了，我若真想進國防的話，絕不會為醫學系重考一年，當年的目標是陽明醫學系。重考那年七月底，當大學聯考與軍校聯招放榜後，在 OO 牙醫系與國防醫學系二者之中，我似乎別無選擇，只能選擇國防醫學系，因為 OO 牙醫系是私立的，選了它，我將面臨許多經濟上的難題。

選擇國防醫學系之後，我心中那塊石頭終於掉下來，這項決定本不是我預期的打算，而是命中的註定，我想逃避，但無奈老天不讓我考上陽明醫學系的公費。報到通知單上要我攜帶父親的退伍令，我從父親的舊箱子中找出那項文件，裏面還有一些值得紀念的東西。我小時候不喜歡聽父親講他在軍中的故事，但是看到那些軍服、領章，不覺一陣驚寒：從那時起，我命中註定將延續他的故事。我想了好幾天，把那箱父親從部隊帶回來的東西看了好幾遍，你說好看嗎？其實並不好看！那為什麼一直想看？我自己也說不上來。如果人有前世，國防醫學系似乎就是我今生註定的選擇。

那張退伍令是用來簽「代訓生」用的，當年只有軍校聯招分數最高的前八名軍人子弟才可選代訓生！

來國防報到以前，我從不知甚麼是代訓生，要我報到當天決定是否要選代訓生，在理性與感性上出現許多矛盾。假如當年有一位睿智的長者幫我做出決定，用理性的抉擇選了代訓生，那我現在絕對無法寫出這四十萬字的網誌；可我父親是一位老兵，我命中註定要在眷村長大，十九歲的當年，我不喜歡「榮民」這詞兒，代訓生就是繼承老榮民的餘蔭，將來順理成章到榮總發展。當年我太感性，又流於感情用事，硬生生地把代訓生給放棄了。所以我命中註定必須繞一大圈再回到榮總，然後寫出這個冗長的網誌，因為我當年選了屬於「正黃旗」的「軍費生」。最後那張退伍令成了我的歷史檔案，十三年後，跟我的退伍令擺在一塊兒。

話說，當年 (民國71年) 入伍結訓後，國防醫學院的入伍生快樂地走進天堂，其他軍校的入伍生心知肚明即將走進另一個地獄；確實，離開陸官之後，國防醫學院的生活與民間大學相去不遠；當然，內務不亂、服裝整齊、早晚點名，這些軍校的基本要求不會少；試想，當你發高燒到部隊的醫務室看病時，全身不適，醫官把醫務室變成另一個地獄，你想去嗎？這樣病會比較快好嗎？三天前，有一位讀者說：「聽說國醫學生多不願承認自己是軍人」，從以前到現在，這種觀念在國防醫學院都不曾有過；老實說，我骨子裡很喜歡當軍醫，不必問為甚麼，我就是喜歡做一個醫師去照顧生病的軍人。我父親當了三十多年軍人，我從小在眷村長大，也和許多眷村裡的其他男生一樣，身上流著軍人的血液。可惜的是，二十多年前，軍醫局給軍人的醫療待遇實在太差了；三總都如此，其他總院更不用說，讓我看了好灰心，真的看不下去，無法容忍，因此畢業後選擇留校走上基礎研究的道路。

那位官校畢業生即將退伍，跟他談到退伍的問題，讓我想到十六年前的自己。其實，要是我能重新來過，我會選擇留下來，但歷史不能重演，人生沒有彩排，每一場戲都是現場直播，我命中註定要這樣演出，當年必須要放棄代訓生，二十年後，老天再次給我機會，讓我闖入榮總。這個「命中註定」對我真好，最終給了我想要擁有的東西。

國防醫學院在我的醫學生涯中佔有極大的份量，裡面有愛、有恨、有喜、有悲；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地方可以讓我藉題發揮，寫下四十萬字。你曾討厭國防部嗎？四十歲以前，我的確不喜歡國防部，但四十歲以後，我發覺若是沒有國防部，現在的我不知是個怎樣的人？世界上總有許多處在當下難以理解的事，你曾討厭過的東西未必對你有害，只要你保有一點可塑性，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這算是我年近半百的一種領悟。

對於三總，在我腦海始終有著揮不去的夢饜。老國防的致德醫學圖書館對我影響很大，我在裡面看到的不是盧致德院長建立了榮總/陽明系統，而是在他有生之年逐漸拋棄國防/三總系統。一個觀念，一個進步，我當初沒料想到一篇文章竟能四兩撥千斤，改變數十萬軍人的醫療制度。榮總/陽明系統早已定型，北中南三家榮總 (醫學中心) 的教職與研究全部隸屬陽明大學 (好狠！)，國防/三總呢？一個觀念，一個進步，你不趕快導正住院醫師的訓練制度，讓自費生願意留下來，讓民間醫學院的畢業生不再畏懼「三軍」這兩個字；你不趕快落實 802 與 803 總院的次專科醫師訓練，讓這兩個總院的醫療品質能達到醫學中心的水準；國防醫學中心怎能向上提升、迎頭趕上？-----硬體都擺在那兒等著你，軟體就是人才與智慧 + 謀略與膽識，軍醫局長，你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