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八十多歲的老太太佝僂著乾癟的身子躺在輪椅上，被一位男外勞推進診間，原本是去急診室，因不符急診條件被拒。眼睛是靈魂之窗，她幾乎癱在輪椅上，但那雙眼睛依舊炯炯有神，嘴巴似乎想說些甚麼。孫女講了幾句話，我大概知道問題在哪兒。老太太感覺腹脹，想解大便，但一直從肛門滲出水便。這種問題常發生在行動不便的老人，我替她做了肛門指檢，果然在直腸裡有一大坨糞便，不硬，但像黏土般結實。

真正的問題是，我不能在診間替她挖糞便，以前做過一次，臭味讓其他病人抗議。於是，我用圖解方式告訴孫女怎樣挖糞便，這本是居家護理，老人常發生大便堵在直腸的事，家人應具備解決問題的能力。我覺得解釋很清楚，只見孫女一臉茫然，她已二十多歲，也該學點東西，挖糞便不難，學會教外勞做，以後就不必為這種事常跑醫院。

一小時過後，老太太的女兒來了，問我怎樣挖糞便，能不能請我示範一下。OMG，我又要被護理人員嫌一次了！那時門診快結束，病人漸少，我請男外勞把老太太抱上床，然後戴上手套，塗一點凡士林在右手食指上，伸進肛門將那坨黏稠結實的糞便一點一點挖出來。老太太的女兒看了目瞪口呆，問我：手伸進去就可以挖出來嗎？要用多大力？會不會把肛門弄破？

醫護人員覺得很簡單的事，外行人卻難以下手。

挖糞便不難，但許多醫師卻不想做。記得十七年前，在某家診所兼差時，一位老先生因糞便堵住好幾天，難過到不想活，去幾家醫院灌腸都沒用。他躺在床上，小姐找了幾張報紙墊在他屁股下面，我的手指伸進去時，發現整坨結實的大便堵在直腸，難怪他會難受到不想活。挖完後，老先生起來，愁容全消，喜極而泣。現在回想，這不就是人生嗎？只要通了就會舒服！

三十年後，我將不再能替病人解決問題，也佝僂著乾癟的身子躺在輪椅上，心裡想著，到時誰來替我挖大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