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醫院實習要幾年才算最好？
以前我認為一年比較適合，但後來發現外面醫學院的政策很亂，一年、一年半、兩年，都有！最近有傳說國防五年級要到醫院去「實習？」，傳說終歸是傳說，相信版主學長，這是「不可能的傳說」！但，那不是實習，而可能是一種「training for a Doctor」

醫學院的教育有一定的規範，以前大二開始學大體解剖，後來經修訂之後，規定大三才能開始修醫學相關的主科，因此所有的醫學院大體解剖都改至大三修。目前基礎醫學 + 臨床醫學要在 3-5 年級修完，修過的人都知道考試的槍林彈雨，修完等於沒修，最後的修行還是得靠自己。一般而言，臨床醫學在課堂上課是沒有用的，教科書裡寫的「哲學」，你拿起來讀半天，怎麼讀都是「橫看成嶺側成峰」。

我到美國拿了一個「哲學博士 (Doctor of Philosophy), PhD」，經過「哲學」的訓練之後才瞭解「哲學之道」。許多頭腦很聰明的人進入 PhD program 之後，發現自己的能力變差了，甚至無法走進「哲學之道」終致半途而廢。「哲學」就是教你思考問題，然後設計研究方法去解決問題。我的神經解剖學得很透徹，經過漫長的二十多年後，我逐漸體會為什麼有人比我聰明，卻會在 PhD 這個階段挫敗！

每個人的大腦都不一樣，有些人的大腦天生就很會記憶，這與神經元之間的聯繫有密切的關係，記憶好的人多半擅長考試，也容易在大學以前有傑出的表現。但大學以後，你能記憶的東西都在書本上，現在甚至有電子書可查，網路搜尋就可重溫那些曾經被你記憶過的知識，「記憶好」不再能決定一個人的表現。神經系統有另一項功能，那就是思考，記憶力強的人不見得能思考問題，也不見得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我最近遇到兩個病人，一位是 61 歲男性，一位是 65 歲女性，他們都有相同的問題：上腹難過，不吃難過，吃了東西更難過，症狀長達半年，榮總是他們最後的希望。其他醫師做了胃鏡、超音波看不出問題所在，於是開了藥請他們回去慢慢吃。人有病，還沒死時最怕死，不舒服的時候只希望拿到一顆「特效藥」，期望吃下之後病就好了。不然，病人也會這樣想：把我的肚子打開來清理一下，清乾淨了關起來病就會好。

上面的病例是一個難解的「哲學問題」，美國的 「醫師」 叫 M.D. -- Medical Doctor，英文的 Doctor 並不能翻譯為醫師，而是指高級的專業人士。Medical Doctor 是解決病人哲學問題的高級專業人士。如果有特效藥 (萬靈丹) 可以讓病人藥到病除，或是病人可以像汽車一樣解體後再拼裝，那你就不是 Doctor，而是 Technician。我去唸的哲學博士 PhD 則是要從別人從沒看到的問題上去尋找問題，然後想辦法解決問題，這是更高一層的哲學。比方說，鑽石很美，人類知道擁有鑽石長達數十萬年，但最近一百年才知道鑽石與木炭的構成元素是相同的，這就是一種探索問題的哲學。

上面兩位病人吃過各種藥都沒效 (許多診所、許多醫院)，為了解決他們的問題，我習慣上會開電腦斷層檢查。如果查出了甚麼問題，我就不會拿出來討論。接著本想請同事做 “逆行性膽胰攝影 (ERCP)” 將膽管在十二指腸開口處撐開，讓膽汁容易流進小腸，看看能否改善症狀。他建議我先做膽道的磁振造影 (MRI Cholangiogram)，哇！比我還大方，只有榮總的醫師會這麼幹吧。我把兩位病人的門診病歷添油加醋，於是開了 MRI Cholangiogram，照完結果竟然又是正常的。

最後一塊地方是「胰臟」，我大概知道問題是胰臟分泌的消化液因年老而減少，他們都已超過 60 歲了，我之前也開過胰臟的酵素給他們吃，因為不是「特效藥」，所以他們沒耐心吃。這下連磁振造影都做完了，真的沒問題，我告訴他們自費買 Nexium (抑制胃酸分泌，胰臟的酵素喜歡偏鹼的環境)，然後服用胰臟的酵素 (餐前3-5顆)，結果他們 “耐心” 吃一週，症狀真的緩解了。診斷終於確定是 “胰臟外分泌不足”。

醫學生修完基礎科學 (大一、大二) 與基礎醫學 (大三、大四)，大五的課確實不必拘泥於課堂，從病人身上解決哲學問題才是 Doctor 的訓練，國防醫學院的老師與醫師們應該要提供這樣的環境。 實際看過、並解決過病人的問題，讀教科書才會有 "於我心有戚戚焉" 的感覺。最近在學弟的 Facebook 看到美國空軍的廣告：You'll work hard and be challenged, but we'll be with you every step of the way, as you stretch yourself and discover that you're capable of more than you ever thought possible. 寫得太好了！如果國防醫學院真的能提供這樣的環境，學弟妹們就要：Here I am trained and aim to be a Doctor, not only a so-called doctor.

實習醫師的訓練就是一種哲學的訓練，因為這種訓練不只是要你成為所謂的醫師，還要你成為一位真正的 Doctor，a Medical Doctor。如果你願意上緊發條，有心成為真正的 Medical Doctor，畢業那天，你會感覺終於「見識廬山真面目，幸緣身在此山中」。 實習醫師的訓練若是一種哲學的訓練，軍醫院的問題就能用哲學之道來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