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8月13日，星期五，這一天我成了入12連、第二排、第六班的入伍生。為培養三軍一體的革命情感，各軍校的正期生很早就開始聯合入伍，國防醫學院於民國65年開始加入這個入伍生團。有趣的是，當年中央警官學校也送新生來湊熱鬧，充分體現「軍警一家親」的共同願景。我們第六班有陸官三人、空官三人、政戰三人、國防三人 (醫、牙、公衛各一人) 。

入伍生的寢室都在二樓，上下樓梯時要「一步一階」，想跳兩階就別讓班長看見。一間寢室要擠15個人，我們這間有兩人不是第六班的同學。一進門，有四張軍隊典型的上下舖鋁床靠牆合併於寢室中間，兩旁各有兩張頭尾相併，中間的空地上擺了兩張書桌，剩下的牆壁豎著我們的內務櫃。班長的床是進門右方靠牆那張的下舖，其他依照在班上的排序一一定位。床位分配完之後，接下來最重要的事莫過於入伍生的建檔工作，否則連上沒人知道你是誰，就連現在我們的班長也不知道他班兵的名字。我們填寫基本資料，然後交給班長，班長這才從資料中認識每一位班兵。

沒到陸官之前，以為入伍生一到官校之後，馬上會被操得很慘，但進來之後才知道在陸官「被操」之前先要「學規矩」。當班長打開他的內務櫃時，我頓時傻眼 It’s amazing，裏面擺的衣物是拿來穿的嗎? 那好像是機器人的寶藏。一件件的汗衫與內褲摺成四四方方的豆腐乾，就連掛在衣架上的軍服都可以弄得有菱有角。他撂了一句話：把你們背包裏面的東西拿出來整理成這樣，然後收拾我們剛剛填好的資料走出去了。我心裡想著每天都要把內衣褲及軍服弄成這樣，太操了吧！不管怎麼著，還是要把背包裏的東西拿出來整理。預校同學真的很行，三兩下就搞定了，我只能依樣畫葫蘆跟著他們照做。

班長不在的片刻，我們第六班的同學第一次可以近距離用「語言」來溝通，互相認識。班上12人中有8人是預校畢業的，「中正預校」對我而言是個印象深刻但感覺陌生的名字。我國中唸的是桃園縣一個鄉下學校，努力讀書考取師大附中，又千辛萬苦想要考上醫學系，最後選擇國防醫學院，在陸官居然有緣接觸這群過去似曾在台北車站見過而現在與我共同入伍的預校生。以前總覺得預校學生離我好遠，然而現在寢室裏處處可見。我思索著，是甚麼因素可以讓一個十五歲的小男生拋棄其他選擇，甘願投入一個既定的規範，註定一輩子成為職業軍人？難道是自古以來，一個國家本就有一群男人的血脈中，天生就流著軍人的血液？

聊著聊著，班長居然回來了。本來寢室裏嘰嘰喳喳，看見班長立刻鴉雀無聲。他檢查大家的內務櫃，似乎沒甚麼不滿意。本以為是好事一樁，沒想到他拿出五六支奇異筆，要我們在所有的衣服寫上自己的姓名與學號，因為今晚洗澡後就要送出第一批換洗衣服。我愣了一下，這不是要把剛剛摺好的衣服再打開來嗎？真的很賤！接著又是一堆資料要填，包括你的過去，若是有甚麼前科，最好先告白一番，凡此總總居然可以搞到晚飯時間。整個下午，班長都這樣進進出出。當時沒有電腦建檔，所有入伍生的基本資料都要用手抄然後影印，班長的忙可以想見，其實我覺得是入伍生在操班長。每次班長回來，又會帶進一些資料要我們填。寢室裏好熱又不准開電扇，我開始覺得入伍生活真的很難熬。即使在寢室內寫寫東西，整整內物，擦擦皮鞋也能搞到汗流浹背。口渴時不知哪兒有水可喝，又熱又渴的日子怎會不辛苦。這時我好懷念7-11的冰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