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我相信，這一週內又有考生接到錄取電話；對於國防醫學院這所學校，一開始最不能讓人接受的地方是「穿上軍服」的突然轉變，也許你原本覺得可以接受，但在多方考慮之下，週邊的人給你建議，讓你放棄國防，選擇普醫。不曾穿過軍服，「軍服」對許多人而言實在太沉重了。「放棄」是正確的，因為你的家庭沒有經濟上的壓力，你目前也沒想過要在經濟上獨立自主，備取的下一位也許需要國防或更適合來讀國防。

如果說，來國防報到沒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我絕對不會相信，因為我也曾來報到，走過同樣那條奇怪的路。民國71年8月5日，我去老國防報到時是個艷陽天，交出證件，報到完畢，馬上就被學長帶去量軍服，然後前往庫房領了一大疊裝備，那種獨特的軍旅味道，當過兵的人永遠都不會忘記。接著學長帶我們回宿舍，順著隊伍，一一分配寢室。理髮時我們仍穿著便服，洗完頭之後，我們換上軍服，這一刻，決定我的一生。

穿上軍服，我去照鏡子，剎那間，我找到一個靈魂。在陸官接觸預校同學時，我曾有過驚訝的同理感覺：
是甚麼因素可以讓一個十五歲的小男生拋棄其他選擇，
甘願投入一個既定的規範，註定一輩子成為職業軍人？
難道是自古以來，一個國家本就有一群男人的血脈中，
天生就流著軍人的血液？
而我當時十九歲。

接著，我被學長叫去，共有八位同學被帶到衛專大樓，一位承辦人員替我們解釋代訓生。老實說，除非你事先知道國防醫學系有代訓生，不然他怎麼解釋你都聽不懂。然而，似乎其他同學早就知道代訓生比軍費生好，只有我笨的像牛一樣，「叫你簽名你簽就是了 (---我也好交差，完成一件公事)」，但他怎說我都不簽。也許他心裡想著：「你真牛啊，聽不懂代訓生比較好嗎？」

我也真傻，其他同學簽完就跑了，只有我一人帶著兩份聲明書回寢室，一份同意，一份放棄。要是有幾位學長七嘴八舌來告訴我，代訓生比較好，而且好太多了，我也許會依著學長們的勸告，簽下代訓生。可惜，學長帶我們到衛專大樓就忙別的去了，我跟承辦人員嚕了一陣子，他沒辦法，只好要我帶著兩份聲明書回去考慮。「放棄」必須家長簽名蓋章，於是下午我把父親找來學校。

十九歲，無疑地，我找到對軍服的認同，並且很快就認同國防這所學校。對代訓生的解釋，我唯一聽懂的地方是：代訓生沒有軍人身份，將來也不必服兵役，畢業後直接去榮總服務。「榮總」對我而言，是個不陌生卻又不熟悉的名詞，印象中只有上了年紀的老榮民才會去看病。於是，我開始做我的軍醫大夢，出國留學、當醫師、當教授，這些才是我人生的目標。

父親那天下午趕來，在老國防校門旁的會客室裡，父子兩人很少有過如此漫長的討論；他跟我說終身役會改，選哪一項都很好； 我則想著軍費生的薪餉，還有那些遙遠的美夢。於是乎，放棄聲明就這樣交了出去。

民國71年8月5日那天，我從未想過在戒嚴的年代，軍費生畢業後可能面臨的磨難，沒有網路可查，沒有「知識+」可問，直到五年級見習時，當我側面瞭解三總後，那段時間真的好後悔放棄代訓生。三總近十餘年確實有進步，但民國七十年代的三總，對我而言，放棄代訓生的陰影始終揮之不去，讓我對三總與軍醫院產生莫名的憎恨。

放棄代訓生是一個宿命，揹著軍費生畢業，然後留校，26 歲的我，心裡多少有點不甘。32 歲退伍前，捅出一個大摟子，其實我離開當時蠻後悔的，因為我仍眷戀著剛進國防時的初衷；然而，個性決定命運，我慢慢學會認命，年近半百，更了解孔子所說的，五十而知天命。

寫網誌這支叛逆的筆，在入伍時就被我的班長發現。如果我不曾在莒光作文中寫出不當的言論，我的入伍訓就不會帶回特別的改變，而我當時絲毫沒有察覺這種改變；入伍結訓後，我並不知道、我的班長也不知道，十三年後與十八年後將會發生甚麼事，而那些事都在無可抗拒的情況下一一發生，迄今我仍覺得不可思議。

有一位學弟留言如下：
「其實我最感謝的是父母 讓我唸了國防醫學院
從畢業到現在 走入臨床 我可以獨當一面
我有一群有著革命情感的好同學 在各個領域發光發熱
回頭看看過往路
發現 入伍訓根本不算什麼
謝謝國防醫學院的栽培 讓我有一份工作 讓我成家立業
一生的財富 身體健康和專業知識
如果你夠努力 相信你不會後悔踏入國防醫學院
我跟我老婆說 如果我孩子長大 我也希望他能唸國防醫學院
如果考的上的話」

假如流水能回頭，再讓我走一次，我不會選擇退伍。我與同學聊天時，大家都覺得我現在的職位比較好，但他們不知道，退伍後我這條路走得好辛苦。留言的學弟說：「如果我孩子長大 我也希望他能唸國防醫學院」其實，我也這麼想。讀過國防，當你自覺地發現她的好處後，你將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比國防更好的地方----尤其是軍費生，只要你夠努力。

明天就是國醫報到日，今年是我入伍的三十週年，想把去年的話重寫一次「太陽好大，天氣好熱，學長不敢想像怎能穿著一身迷彩服在烈日下度過可怕的七八月。很羨慕你們將有一段不凡的國醫生活，就從 6-25 報到入伍開始。我的，只能看著泛黃的照片回憶；你們的，即將粉墨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