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我們入伍訓的課程大約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曬太陽的課，包括基本教練、體育課 (刺槍術、莒拳、單槓，手榴彈投擲)、打靶、野外課等；另一類是不曬太陽的課，包括武器介紹、槍枝分解組合、政治課程、核生化防護、軍法教育等。這兩類課程在一天八小時各佔一半，看起來沒有甚麼會讓入伍生辛苦的不當教育。真正的苦在於南台灣的熱與班長所製造出來的緊張氣氛。一天的課程間與結束後，吃飯有吃飯的苦、洗澡有洗澡的苦、整理內務有整理內務的苦。只要有班長在，入伍生就隨時要保持一種備戰的緊張狀態，避免班長逮到機會找理由來操你。有人說「頭髮理掉智商減半，迷彩服上身智商歸零」，但在與一群班長共處的當下，入伍生的大腦必須隨時保持高度活性，才能避免被班長找個莫須有的理由逮住。這就是動物的生存法則，其代價是付出高能量以供大腦所需，這種能量的付出遠超過持續的肌肉運動所需的能量。入伍生不會智商減半，智商減半絕對會被淘汰；若智商歸零的話，班長會被入伍生操到吐血。

入伍第三週開始介紹野外課。記得第一次野外課是先在清泉樓附近的樹蔭下聽排長講課，接著把板凳放回寢室，到槍械室取槍整隊後前往某個野外教練場。從入十二連到野外教練場至少要步行二十分鐘，第一次野外課很輕鬆，只是作地形地物之介紹，算是一次迷你行軍。至此，入伍生的活動範圍似乎變大了，而且是難以想像的大。以後的野外課就沒那麼輕鬆了，印象最深的首推「三行四進」。我閱讀幾篇官校入伍的大作，其中常提到三行四進的前一天晚上總會下雨。我們「三行」那天，地是乾的；「四進」那天，則是一片泥濘。這種訓練通常不會在草地上進行，一定選在黃泥碎磚石地來操入伍生。衣服不髒，手沒刮傷，班長會看你不順眼。儘管「三行」那天，地是乾的，草綠服上的汗水仍然會沾上地上的黃土。恰巧當天草綠服不能送洗，我們這樣髒兮兮又穿了一天。「四進」那天真的不好玩，地上有多處積水，不巧前一天晚上我發燒，班長帶我去醫務所拿了幾顆藥，「夾槍滾進」在我腦海中留下鮮明的痛苦記憶，身體不適感覺快要昏過去。當在野外被操到滿身黃泥，回程時高唱「萬里赴戰曲」，整個隊伍映在傍晚五點的夕陽下，那種行軍時的壯闊氣氛很讓人感動。
風雲起，征塵揚，關山飛渡聲勢壯， 拖著炮扛著槍，反攻大陸赴沙場！
看錦繡大地，山高水長， 搭橋開路，邁向康莊；
看長夜漫漫，星月無光， 雞鳴雨止，迎接朝陽。
掃除所有障礙，衝破一切阻擋，大軍秋毫無犯，百姓簞食壼漿。
風雲起，振塵揚，關山飛渡聲勢壯，拖著砲，扛著槍，反攻大陸赴沙場。"反攻大陸" 後來改成 "滿腔熱血"

我那年入伍生團有三項比賽，先後是軍歌比賽、奮鬥月刊測驗比賽、刺槍術比賽。晚飯後洗完澡最好消磨時間的事莫過於準備這些比賽，前兩項中，軍歌比賽比較有趣，唱的是軍紀歌；奮鬥月刊測驗比賽就十分枯燥無聊，想著當時一群入伍生坐在寢室門口拿著那本小書發呆就很好笑。入伍接近尾聲時的重點是刺槍術比賽，比起前兩項，刺槍術比賽是結訓前每天晚上讓人記憶深刻的操練。因為這項比賽最能彰顯各連隊入伍生的整體表現，所以大家都被磨得很慘，只要有空閒的時間，一定會把槍端出來練。晚上洗完澡再去練刺槍，那澡都是白洗的。練過刺槍術的人都知道，看別人表演覺得很漂亮，自己去刺一點也不好玩，尤其是刺出去不讓你收回來，手臂會酸到想哭，這時最期待晚點名。

入伍時晚點名要唱陸官校歌，這首歌的旋律我在很多場合聽過，但直到入伍時才知道它的歌詞。講句心裡的話，唱過陸官校歌之後，我再也沒聽過比這首更好聽的校歌了。結訓後，這一輩子恐怕沒有機會再大聲唱這首波瀾壯闊的歌曲。如果你是即將到陸官入伍的軍校新生，打開Youtube點撥陸軍官校校歌，然後你再去回想你所聽過的校歌，陸官校歌絕對會在你腦海中留下最深的印象。晚上十點，會有熄燈號 (The Taps)，那是真正的熄燈號，不是費玉清的晚安曲。我現在還隱約記得它的旋律，網路上有熄燈號改編的小喇叭鳴奏曲非常好聽(下面的網站)，前面一小段(約20秒)就是部隊的熄燈號，接下來幾秒鐘小喇叭會把音調壓低，這時入伍生會喊著「連長晚安，連上長官晚安」。
http://blog.udn.com/joymusicbox/4416916

聽那小女孩的演奏，我的情緒好激動，陶醉在開頭短短幾個音符裡，彷彿進入時光的隧道，自己就躺在入伍時那張床，記憶中的影像仍然十分清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