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二十八年前在陸軍官校入伍與現在比起來有何差別？其實入伍就是入伍，尤其是軍校正期生的入伍，但今昔的差別在於戒嚴時期軍隊中的嚴肅氣氛。嚴不嚴肅差很多，那種嚴肅就是一種心理上的負擔，因為軍隊訓練的目的多少會跟作戰扯上關係。「消滅萬惡共匪」是那時早晚點名的口號，這種口號要到民國80年代中期才廢止。現在的入伍生絕對不會認為今天的訓練是為了明天的作戰，入伍訓事實上只是一個比較嚴格的戰鬥營。

當時沒有網路資訊可以查詢，你也無法像現在一樣瀏覽網路文章中的入伍生活，處於未知中想像的恐懼是當時入伍生心中的焦慮。我是在國防醫學院報到之後才知道，一週之後要去陸軍官校接受入伍訓。「陸軍官校」在我那個年代，在我那個年紀，聽起來就是個可怕的名詞。然而，既然報到了，我的人生目標是學醫，但卻考不上民間大學的醫學系，已經走到這一步，我可以不去入伍嗎？多年以後，當我與同事們談及彼此當兵的往事時，陸官的入伍訓似乎代表一種軍事訓練的正統價值，無可超越又讓人懾服。可是陸官對我的影響不是入伍本身的軍事內涵，而是我與班長之間言猶在耳的針鋒對話。

第一次看到班長覺得他好兇，兇到會讓人怕，入十二連的入伍生沒人不對他敬畏三分。可是久了以後慢慢發覺，跟我們的班長共處在寢室裏，你不必擔心他會用甚麼黃埔絕招整你，因為他的年紀已經超過使用那些技倆。入伍生不可以講道理，但私下裏他卻講一堆道理給你聽，講到你會忘記自己是入伍生。好幾次跟他聊到我，在他眼中我即是未來的軍醫，有一天可能坐在802醫院的診察室裏，可是他說他怎麼看也看不出我將來會變成像802那些鳥鳥的醫官。當時我在軍中算是菜鳥中的菜鳥，根本不瞭解他話中的言外之意，就算我不服氣又能怎樣？他畢竟是班長，不去找理由操你，反而願意跟你坐下來聊聊，入伍生你該滿足啦！

五年後，當我也穿上白袍走進三軍總醫院實習時，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那些鳥鳥的醫官一個個出現在我眼前！班長的話，當時聽起來很諷刺，但在我潛意識裏卻不斷被挑起，有意無意中改變了我自己，甚至改變了我一生的醫學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