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做為一個國防醫學院的校友，我實在得顧及三總的面子，但有些事不說說，學弟們還老陶醉在那些不食人間煙火的院長級人物錦上添花的迷湯裏。說出來希望學弟們不要在當了官之後又開始墨守成規。院長局長們別怕！這個網誌點閱的人不多，一些學長學弟會進來看看，如果有外人進來就讓他們笑話一下，自己也好有個警惕，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不同的人寫陸軍官校入伍回憶會有天差地遠的經歷，我希望儘可能去還原真實的情況。大家共同的經驗是「流不完的汗，做不完的伏地挺身，整不完的內務」，我還有一點是「坐不完的板凳1/2」。在幾篇陸官入伍的網路文章看到，有些人是天生的白目，第一天就把自己弄得慘兮兮。一些不成文的規定，像入伍生不可以說「你、我、他」，你硬要說溜嘴，就是自找麻煩。班長跟你說話，你別回答那麼多，只要回答「是或不是」就好了，答非所問也沒關係，就只有「是或不是」是標準答案。我唯一被逮到的一次是某個週六下午的大掃除時間，因為跟某位不很熟的同學在樓梯口講了幾句話，恰巧一位很機車的班長走過來。

在陸官早點名要唱陸軍軍歌，就是「風雲起山河動」那首，接著呼口號。記得第一次聽到那口號，我有點喊不出來，感覺好不自在。年輕一代的入伍生若是聽到這種口號會笑翻天。
「發揚黃埔精神，奉行領袖遺志，服從政府領導，消滅萬惡共匪，解救大陸同胞。」好笑吧！本以為只有在陸官會喊這種口號，沒想到回到國防後又喊了五年，只是把發揚黃埔精神拿掉，一到五年級慢慢地越喊越小聲，最後幾乎是含在嘴裏。

記得退伍時跑了幾個地方去辦事，不知從那兒拿到一張單子要我去桃園榮民服務處報到，我想也知道是要我去辦榮民證。本來有點懶得辦，但是去台灣銀行存那18%時，在回家的路恰好經過榮民服務處。好吧！不辦白不辦，於是走進去領了一張榮民證。當時覺得有點可笑，才三十出頭就成了榮民。領了榮民證之後才知道它有多好用，辦事人員要我拿著榮民證去辦健保卡，因為當時我沒有正式的工作，所以健保費是由退輔會幫我付。我出國期間，健保費也是退輔會付的。這時我好像感覺到當軍人的一點點好處。

十五年前，我離開了國防醫學院。現在我在台北榮總有了主治醫師的職位，在陽明大學生化所可以收到比國防醫學院優秀的研究生。如今我擁有比國防醫學院更好的研究資源，這一切都歸因於當年那份讓我傷透心的考績。儘管如此，我還是要說X主任，你錯了！

在入十二連的第一天並沒有甚麼可以讓班長操人的課程，雖說窩在寢室挺安全的，但心理卻異常地緊張。第一次在連上小便，我憋著尿等班長回來，因為不敢私自離開寢室。可以想見，都已經長這麼大了，上個廁所還要「報告班長，入伍生想----」，頭一次真的很難說出口。廁所位於樓下，出了寢室很怕遇到那些滿臉橫肉的班長，運氣不好會被逮住玩弄一下。廁所有一樣很重要的資源，那就是冷水，洗手時我不會忘記喝幾口生水讓自己爽一下，但要小心，被班長看到可不得了。整個入伍時期，我幾乎是天天喝生水。

8月13日，星期五，這一天我成了入12連、第二排、第六班的入伍生。為培養三軍一體的革命情感，各軍校的正期生很早就開始聯合入伍，國防醫學院於民國65年開始加入這個入伍生團。有趣的是，當年中央警官學校也送新生來湊熱鬧，充分體現「軍警一家親」的共同願景。我們第六班有陸官三人、空官三人、政戰三人、國防三人 (醫、牙、公衛各一人) 。

他是我在三總實習所接的第一個新病人，19歲的憲兵學校學生，雖然活了下來，情況卻十分悲慘。民國76年6月1日下午，我的同學在軍人病房的手術室通知我：有一個病人要轉加護病房。原本是簽在他床位的病人開急診刀，轉加護病房後變成我要照顧他。那病人罹患消化性潰瘍合併出血不止，因而接受次全胃切除手術 (Subtotal gastrectomy)。這本是一般外科的經典手術，術後兩週應可出院，但病人手術後心跳一直維持每分鐘120，血壓也不穩，加護病房剛好有床，本來只是暫時轉入，沒想到一住進來就出不去了。

我們到達陸官的日期是8月12日，星期四。吃過早餐後，國防的隊職官把我們交給一位陸官的接恰軍官，從此我們開始為期80天的入伍生活。陸官的軍官後面跟著幾位班長，先向我們表示歡迎之意，然後由其中一位班長下達整理隊伍的口令。我們暫時分成兩隊，被帶至某營區休息。第一天我們國防的同學還是在一起，大家心情七上八下的，不知甚麼時候才開始操。有幾位臨時的官四班長給我們做了一些入伍前的心理準備，他們看起來雖然嚴肅卻不會讓人緊張，就這樣在陸官度過輕鬆的第一天。晚上睡覺時，班長要我們掛上蚊帳以免被蚊子叮得滿頭包，我還遲疑一會兒想著明天早上該怎麼摺回去。擺在一旁那塊豆腐棉被我根本不敢攤開來蓋，但是隔天早上起床時一看還是被我壓扁了。因為前一天在火車上沒睡好，晚上我睡得很沉，第二天起床時，我們這些國防的入伍生都亂了手腳。想把棉被恢復成豆腐塊，想把蚊帳摺回棺材板，這一切都超乎我們現有的能力，我有點擔心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那位臨時的班長看到我們的狼狽樣，很無奈地催促我們趕快提著背包到樓下集合。臨走前，看著那些棉被及蚊帳，感覺既尷尬又慚愧。

台灣的男人都要當兵，尤其是通過軍校體檢的男人絕對逃不了兵役。雖然大家對當兵都有所準備，但是到達最後那一刻時，仍需一番自我的心理建設。火車停妥時，窗外看到的是不折不扣的「鳳山」。以前聽到鳳山，心裡不痛不癢；現在看見鳳山，卻讓人不寒而慄 (那是民國七十一年呦！)。如今唯一的路就是走出火車，老老實實踏在鳳山的土地上。「鳳山」果然有震懾人心的威力，所有入伍生莫不抬頭挺胸精神抖擻走出月台。對國防學生而言，鳳山的軍旅印象始於M76期，綿延至今三十五期。

民國71年我進國防醫學院時有八個十分「珍貴」的退輔會代訓生名額，我花10 秒鐘決定拒簽代訓生，選擇軍費生 (軍費生當時要服役至少二十年，代訓生服務十五年)。

民國71年8月11日是一個特別的日子。那天晚飯後，跟我一塊兒報到的新生都帶著既興奮又害怕的心情，耐心地在宿舍裏等待。回想兩次聯考都在牙醫系上上下下，我不能再拖累爸媽了，選擇國防無疑是一種解脫，我必須承認我沒那麼聰明可以去唸民間大學的醫學系。學長帶著我們到各個系館前參觀，一個禮拜的耳濡目染，我漸漸喜歡穿上草綠色的軍服，在汗水中聞那制服特有的軍旅味道。

我們在國防五年級時的制服是軍便服，

這是我們學生時期一到四年級的制服，

八卦園裡藏著老國防校友的共同記憶，

這張照片拍攝於二年級下學期，

熬了七年，1989-7-31 終於畢業。

踏進國防那一天，我就有準備要拿 Ph.D.

在某些學弟們的網誌中看到現在宿舍的廁所要自己打掃。
是不是我記錯了，我不記得我曾經在老國防打掃過廁所。

自國防畢業不久，我的同學在某新訓中心發生一件醫療糾紛。一位新兵中暑被送至醫務所，幾天後因腎衰竭死亡。如果那新兵被送到醫務所後意識恢復正常而且能正常活動，數天後發生腎衰竭而死亡，這就是醫師當注意而未注意的疏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