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當年三總的實習，在錯誤的觀念與制度下，我畢業後在外面的經歷遠比三總所學珍貴，下面的病例發生在我出國前幾個月。

民國85年三月，拿到赴美留學的I-20後，距離八月中旬的出國日期還有半年，我到一家地區醫院做了將近半年的住院醫師。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女性，因腹脹吃不下飯住院，胃鏡正常，腹部X光顯示可能有腸阻塞，電腦斷層看不到任何病灶。病人住院觀察，打上點滴，放了鼻胃管引流；主治醫師開了奇怪的處方，從鼻胃管灌入Caster oil (蓖麻油)，每六小時一次，每次40 cc，目的是清腸。晚上八點，病人感覺不舒服，原因可能是Caster oil引起。事實上，那天從早上病人住院起，陸陸續續就有許多小事發生。晚上八點到凌晨一兩點，每隔15分鐘，病人的兒子都會來找我去，我與他在短短一天之間竟也成為朋友。

我替病人照了腹部X光 (腸氣很多，沒有 Ileus)，抽血 (正常)，做心電圖 (正常)，更換鼻胃管，放肛管排氣；病人的腸子依然很脹，如果是長腫瘤，也許可以找外科開刀，但真的不像。過了凌晨，她兒子來告訴我，她母親意識有點不清；我過去看了一下，發現病人嘴巴裡都是深咖啡色的胃液。病人體弱，胃液逆流嗆到氣管，經過抽吸之後，感覺病人呼吸十分淺弱，於是緊急插管，忙了一個多小時，病人死亡。

當過住院醫師的人都知道，這樣一趟下來，可說心力交瘁；然而，兒子處理完母親的事情之後，臨走前，他來向我說了一聲很真誠的感謝，我到現在依然清晰記得。我在那家醫院算是臨時工，主治醫師當晚凌晨過來，發現家屬對病人的死亡竟然沒有任何不滿，對我這位退役的軍醫耳目一新，有了不同於以往的觀感。

病人有點喘----不要只給個氧氣了事；要照胸部X光、要做心電圖、要抽血；你在做，家屬在看；意外常會發生，也許因為少了一張胸部X光，也許因為沒做心電圖。再忙都要做，不做就可能出事。

我在那家醫院待了五個多月，主治醫師問我要去哪兒唸書，我說德州休士頓，又說M.D. Anderson Cancer Center；他立刻告訴我，他弟弟在休士頓工作、其內人就在M.D. Anderson Cancer Center。於是，他主動聯絡他弟弟替我接機，抵達休士頓的住宿也是他弟弟與弟媳替我安排的。

我原本只想做到七月底，老闆硬要我做到八月十日，而我赴美的飛機是八月十四日；機票是護理長幫我向旅行社的朋友訂購的，當然便宜不少錢。那年夏天，真的很讓人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