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奉老婆之命到她辦公室搬運東西,開車無意間轉錯方向駛進羅斯福路,想掉車回頭卻找不到可以 U-turn 的地方。開到台大時,我看見熟悉的巷道,右轉抬頭,那不就是我與老婆初次約會的Starbucks!往前走一點就是汀洲路。

繁華的街景讓人回想起昔日的國防,二十九年前的國防醫學院位在汀洲路的巷道間,那個「巷」實際上是一條狹窄的馬路,路的兩旁有濃密的竹林,早年的國防人絕不會忘記回學校時,馬路右手邊那兩個巨大的鐵皮屋。我們這一期大概是最後看到汀洲路老國防的巷子,二年級開始,永福橋動工興建,老國防前的馬路因緣更名為思源街。

三總門前的汀洲路變得好寂寞,搬遷帶走了住院病人,也帶走了街上的生意。車窗外的建築是如此熟悉,我曾在裏面打IV、抽血、值班、換藥、被護士小姐 intern intern 去,度過頗不愉快的兩年。閉上眼就想起,我還曾經發過幾次牛脾氣。

很久以前看過一篇文章,令人驚訝的是:它不是出自國防人的手筆,作者像是國防人的眷屬,比國防人對國防留情更深。有許多心裡的話很想寫,但寫出來可能會被罵,然而那些話全被該文作者寫出來了,寫得很棒,就在下面,客倌請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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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www.odie.idv.tw/hospital/main.html

歸去來兮

記憶東西最好的方法---就是經常去想起。

從小常經過也去過數次的國防醫學院,在內湖新三軍總醫院落成遷去不久後,它曾被荒廢一段時間,後來陸續有幾個機構遷入、操場改為停車場,為這靜止的湖面上加些塵埃。現在雖有部分區域正改建中,但整體而言環境與建物仍保存良好。

2002 7 月份,我拿著剛買的數位像機  (SONY 707) 正想要去狂拍一番,騎車下了永福橋途經國防醫學院門口,心血來潮便彎進去瞧瞧,那是早上 10 點,太陽大得讓人振奮。

門口守衛根本不理我,後知原來裡面還有學生宿舍。院區各大樓已經搬空,但建物主出入口與窗戶皆未封死,於是我便直闖入內。進入舊建物最怕跳蚤,曾有友人去丈量他的舊屋半小時,出來時竟然發現穿著黑襪子---原來襪子上早已經吸附滿滿的跳蚤。此時不管如何驅趕,留下的是滿江紅似的小紅豆----真是會讓人癢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進入前我也猶豫一下,深怕我會帶跳蚤回家,那可會天下大亂。不過當我發現裡面迷人的氣氛後,也顧不得那麼多了----還好這次沒有被跳蚤盯上。現在叫我再去,我真的要拒絕了,因為之後歷經數個颱風,雨水侵入後的潮濕與霉氣,肯定滋生數以萬計的跳蚤與細菌啦,要平安脫身可比中三顆子彈後不死還難。

國防醫學院是軍方培養醫護人才的地方,當然了,裡面少不了軍方的那套八股教條與思想箝制的口號。這些過時的玩意,現在看來有種反諷的口味---自欺欺人、自不量力、自圓其說,現在叫我搞一套出來,保證沒那時夠味有力。這些狗屁屎尿的東西,就如同台灣曾流行的古早味式復古餐廳----氾濫到麻痺----但仍話題十足。中國各地現也興起文革時期的樣板劇,民眾喜好的盛況如同觀賞古典歌劇般的熱鬧與投入。看著那時荼毒身心的工具反芻地撲向自己,沒有悲情與憐憫,只有歡笑與消費,與其說是懷舊的時尚,不如解釋成生活上的一種娛樂需求吧。透過那些顏色、聲音、符號、動作,或許我們得以喚醒自己去重建認同,只是這回純粹休閒,當作誇張搞笑的一齣糊塗鬧劇,誰也沒當一回事,因為現實的忙碌,讓人自願去被功利凌遲而不悔,過去的早就丟了,留著還礙著呢。

走進院區,彷彿回到當時國民政府倉皇來台的年代。那時凡事都是反共復國,匪諜就在你身旁,管他什麼民主與人權、美感與設計,能夠溫飽與生存就已經很了不起了。在白色高壓的大環境下,許多東西去除了無用的裝飾與機能,講求實用與經濟;人也是一樣,教化成插了金鼎電池的小兔兔----只有工作、沒有思想與情緒----滿足國家領導期望的一手掌握與自慰私慾----整體所呈現出來的風貌有種獨特的簡約與呆板、壓抑與反動,實為那個時代專屬的特色。

院區建物看得出來是陸續建設完成的,不同的風格與樣式,反映出時代的變遷與校務的改變。許多建物還保有當時流行的建築語彙,看得出來當初的設計師在困境中求突破的努力。這樣的趣味與用心,真實地被保留下來且完好如初,值得細細感受。相信那時活動於其中的人們,誰也沒有興趣與心情去親臨這難得的活古蹟。古蹟不一定要超過一百年,只要見證並代表某個時代某群人的共同意識與集體行為,就足以受到保護與推廣,因為在時間板塊的推移下,能量不斷被累積與釋放,古蹟就是這個出口與不死鳥。

我相信這裡充滿了師生的真情故事、人生的生老病死與大時代眾生的縮影,它們詳實地被塗鴉於寧靜頹廢的空間裡面。不需插電,檔案永遠存於記憶體中,只要你能夠分辨與開啟,相信 未央歌中的主角可能就是前世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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