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

昨天網誌中考生的留言重新勾起我一段深邃的回憶。
高中時期，我不曾想過要讀軍校。高三確定要考醫學系之後，我父親跟我提到國防醫學院，當時我嗤之以鼻，沒去理會。民國七十年代普大醫學系歸在丙組，考生物、不考物理；國防醫學系屬於軍校聯招，考物理，不考生物。我讀師大附中，高三的物理老師很貼心，對想報考國防醫學系的同學，特別安排時間上物理課。我很清楚，那些去上物理課的丙組同學被貼上軍校的標籤。軍校體檢時，班長宣布要考軍校的同學到教官室集合，只有零星一兩位走出去，我現在反而很佩服他們的勇氣。

重考那年，我的模考成績似乎暗示著離醫學系不遠了，如果運氣好，陽明應該沒問題。高中以來，我一直為胃痛所苦，父親曾帶我到榮總看病，醫師聽我說兩句話，不到三分鐘，開了胃藥就把我打發走(這是我當年放棄代訓生的原因之一)。那胃藥吃了沒效，我的胃痛仍反覆發作，尤其是重考，心理壓力好大，晚上常痛到失眠。越接近七月一日，我越擔心考完沒醫學系可讀，於是拜託某位學弟幫我到附中教官室拿一份軍校招生簡章，之所以拜託他，是因為他想考中正理工學院。

人立足於世，渺小如我，能在國防醫學院找到一席之地安心讀書，要感謝的人實在太多了。那位學弟跟著教官去體檢，回來後我偷偷問他詳情，他很不好意思跟我說：「沒過」。這時我也擔心起來，看他人很正常呀，體檢怎會沒過？他說，醫官說他有狐臭。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接近他時，我從沒聞到甚麼異味，此時我更加擔心，難道是我也有狐臭，跟他在一起，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體檢當天早上，我特別洗個澡，香皂抹了好幾回。為了怕流太多汗引發汗臭，我一大早就坐公車到圓山附近的野戰醫院。當年體檢前就要填好報名表及志願，體檢表與報名表夾在一起，結束後同時送出，這樣就完成體檢與報名。體檢不合格無法收到准考證。

軍校體檢以前，我沒戴眼鏡，也不知道我有弱視，當下測得左眼裸視0.2，右眼1.0。直到現在，我仍百思不解，測量視力的護士小姐為何對我特別好？接著醫官把我叫過去，在某個角落，他反覆瀏覽我的報名表，向我解釋弱視，並要我去配一副眼鏡，然後拿起「合格」的印章在視力那欄蓋下去，輕聲對我說：「我讓你過。」就這樣，我過了！

護士小姐為何對我特別好？事隔多年後我曾回想，她看到我的志願欄是空白的，以為我忘了填志願，因此特別提醒我。我說：「填了。」她仔細看才發現只有一個「國防醫學院 醫學系」，其餘全空白。也許因為這樣，她把我的報名表交給醫官，那個「合格」的印章改變我的命運。不過，到此為止，國防醫學系仍是我的備胎。

七月二十~日，大學與軍校都放榜了。中國牙與國防醫，我好沮喪！明明總分能上中國醫，偏偏數學沒達指定標準。八月五日國防醫要報到，只有兩週能決定。衝著醫學系，我走進汀州路巷道裡的國防醫學院。老國防校地不大，初來乍到卻很有感覺，報到後先套量軍服，然後理髮，接著到庫房領了一大疊裝備，那一刻十分鮮活，我永遠忘不了捧在手上的軍旅味道。為了讀醫學系，這個轉變好大，我一點一滴地接觸，對於我的母校，從高三時嗤之以鼻，到現在「人生沒有用不到的經歷」網誌，OO醫學院，不管「OO」為何，都無法像「國防」般深邃而迷離，不只是醫學本身，而是淌漾在漫漫長河，行走在悠悠古道，這兒有根深蒂固的傳統，也有從傳統中萌芽炯異於普醫的視野。考生問我中國牙會備到哪裡？回想當年，如果我軍校體檢視力那欄被蓋上「不合格」的印章，我會去讀中國牙，現在也應過得不錯，但會有截然不同的婚姻與家庭。昨天是我結婚十週年紀念，我比較喜歡現有的一切。